金大洙传奇：从抗联战士后代到北韩难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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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记者面前的是个慈祥斯文的老人，交谈中一直面带微笑，如果不是听他说完自己的故事，很难把他跟难民联系起来，更加不会想到他传奇的一生。
今年已经79岁的金大洙，是加拿大的北韩难民，一年前他和夫人九死一生从北韩逃到中国，又辗转来到加拿大，目前正在等候难民申请。金大洙的父亲是东北抗日联军的战士，1934年2月，就在金大洙出生前4个月，他的父亲死在日本人的手里。那个年代的中国东北，1名抗联战士的遗孀是很难带着孩子生存的，母亲在迫不得已的环境下改嫁，金大洙成了到处流浪的孤儿，靠吃百家饭长大。




中国解放后，当时吉林珲春县的县长是金大洙父亲的抗联战友，一直对金大洙照顾有加，他的小学和中学都是在珲春县上的，后来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更亲自指示，一定要照顾好东北抗联战士的后代，特别是对朝鲜族的战士的子女重点照顾，在这种政策下，金大洙被保送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学习。
上世纪50年代的中国，大学生属于稀有动物，尤其是北大毕业生，更是稀世珍宝。大学毕业后，金大洙被当时的东北王-东北区主席高岗（就是后来中共政治斗争的牺牲品、所谓高饶反党集团主脑）「抢」到东北，在辽宁省政府统计局工作，而且一去就担任副局长的要职。 高岗亲自接风

一同被分配到东北的还有10多名当届北大毕业生，抵达辽宁时，高岗亲自为他们设宴接风。不过金大洙对高岗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，只知道高岗当时在东北威风八面，而且非常重视人才，至于后来高岗倒霉，一向不关心政治的金大洙也没放在心上。

新中国成立后，东北作为全国工业基地，在全国经济有举足轻重的作用。谈起当时东北的兴旺，金大洙到现在还如数家珍，「煤矿、铁矿、石油及其它矿藏应有尽有，东北是全国机械、汽车、飞机制造等重工业生产基地，中央对东北的经济发展和生产非常重视，每隔一段时间，我就要到北京向有关部门汇报东北生产情况，据说毛主席和周总理都经常亲自关注有关部门的报告。

当时中国政府对我们这批抗联战士的烈士子女非常照顾，每年春节都会受到慰问信，有时上面甚至有毛主席的签名。」


在中国东北工作了5年多，到了1961年，当时的北朝鲜领袖金日成也在琢磨着招揽人才的事，听说中国培养了一批朝鲜族的优秀人才，就向中国政府提出来交换，用大量木材换取这批人才，就这样，金大洙回到自己的祖国，改行干起记者。
回朝鲜当无冕之王

应该说当时的金大洙还是很风光的，记者是无冕之王，社会主义国家的记者更是地位崇高。金大洙回到平壤后在一家大型新闻机构任职，其重要性相当中国的新华社。金大洙负责该机构的国际部门，下面有几十名新闻从业员，办公桌上有直通金日成的专线电话，可以随时与最高统帅联络。

与中国一样，朝鲜领导人对新闻宣传也是非常重视，去全国各地视察必须带着大批记者，金日成自己随时打电话来做最高指示，对于头条新闻或者社论，金日成经常亲自改动，认为没有问题之后才允许发表。
「那个时候当记者虽然很风光，但是危险一样存在，不小心写错一个字，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，上世纪70年代金日成后脑生了一个拳头大的肿瘤，记者是禁止拍摄金日成侧面及后面的，有年轻记者不小心闯祸，马上从单位失踪，连家人都不知去了哪里，我的新闻生涯里，至少有10多名记者因为犯错误而失踪，能够干到退休算是非常幸运了。」


祸从口出入狱
金大洙的记者生涯基本算是平稳，本来以为可以平安做到退休，谁知年过60还是出了事。有天晚上他和几个朋友喝酒，酒桌上说起朝鲜的经济为何这么差，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。这些话竟然被上面知道了，第2天他就被人从单位带走，进了监狱，连太太和孩子都不知道。


在监狱里金大洙与其他政治犯人一样，经常受到虐待，牙齿都被打掉。一直关了6个月，才被允许与家人见面，在火车站台上，他被发配到一个边远的煤矿劳动改造，周围都是同样犯了「政治错误」的人。
逃出劳改煤矿

劳动改造了3年多，周围的监督开始松懈，良心犯们开始互相传递消息，逃到中国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「豁出去了，不能一辈子老死在这个穷山沟里。」一天半夜趁着管理人员睡觉，他逃到车站，跳上南下的火车，本来从煤矿到中朝边境火车只需要开1天，谁知路上出了故障停了3天，等到了中朝边境，他们已经5天5夜没吃东西，饿的眼睛看东西都是朦胧一片，跳下火车后连牛粪里没有消化的玉米粒都捡出来吃，当时觉得特别香。


图们江——位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东南边境，是中国与朝鲜的界河，河的北岸是中国吉林省的延边朝鲜族自治州，南岸是朝鲜咸镜北道。不少从朝鲜逃脱的非法移民（韩国称脱北者）就是在这一段边境越江而进入中国大陆边境。不过，朝鲜边境受到朝鲜人民军的严密监视，以阻截这些非法移民。站在图们江边，金大洙觉得快要绝望了，严谨盘查的边境哨所、3月寒冷湍急的河流还带着冰碴子，连证件都没有的金大洙怎么过江？

夜渡图们江


天无绝人之路，边境线上认识了1名年轻的军官，他对金大洙的境遇非常同情，答应晚上帮他想办法过江，几年前被人出卖的情况浮现在眼前，这名军官靠得住吗？但是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？无论如何也要赌一把了。
到了半夜，这名年轻的军官没有违背诺言，亲自把他背过江，3月的江水仍然接近零度，年轻军官找了个水浅的地方下水，江水仍然浸到胸部，附在年轻军官背上的金大洙流着泪，他连军官的名字都不知道。  
过江就是朝鲜族聚居的延边自治州，有不少鲜族教堂，几乎饿昏过去的金大洙得到教堂里面同族人的帮助，不仅提供了食物，还帮他买火车票到黑龙江哈尔滨附近的邓家屯，为了避免火车上查票遇到麻烦，这名朋友还帮他写了封信，说他是聋哑人到哈尔滨，希望大家提供方便，就这样金大洙离开了延边，来到邓家屯，投奔这名朋友在黑龙江的亲戚。

当起牛奶工人
这名亲戚是奶牛养殖专业户，他收留了金大洙，金大洙只向他提出2个条件，1是提供食物不要工钱，2是保证他的安全。在得到确切的保证后，金大洙干起了牛奶工人，每天早晨挤牛奶，然后拿到集市上卖，虽然比较辛苦安全却得到保证，不用每天担心被抓回去。

当了3年多牛奶工人，金大洙慢慢适应了中国的生活，漫漫长夜想起家乡的妻儿，总是在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。也是事有凑巧，他的老板认识专门帮人偷渡到加拿大的蛇头，这名老板对金大洙的遭遇也挺同情，而且几年来金大洙没有拿过任何工钱，老板帮他付了蛇头的费用，帮他准备了假的身份证件，从北京飞到温哥华，又来到多伦多。

到了多伦多，金大洙马上申请了难民，「与北朝鲜比较，加拿大就像天堂一样，目前我只是处在登记阶段，移民部还没有正式接受我的申请，已经有几百元的生活费，除去房租水电，生活不成问题，想起以前北韩的生活，经常有恍如隔世之感。」


加国像天堂 北韩像地狱
「其实北韩的知识分子很想向最高领导建议，向中国学习，政治开放如果暂时还不可行，起码先进行经济改革，把老百姓的生活搞好，不过在高压统治下，没人敢说真话。」


「来到加拿大后，我经常看报纸，知道中国新的领导班子上台后习近平开始向北韩施压，这是很好的开始，北韩政府事实上对中国的依赖性很强，吃穿用都靠中国，如果离开中国的帮助，北韩早就垮了。中国政府应该运用自己的影响力，帮助北韩进行改革。」